文并摄/大地青青

当死亡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命中注定

我们在生活中创造生活（那些小说和神话我们称之为故事）
“决不”是一个为钱而躲藏的婊子（而我们所有的主意都是它的女儿）
现实是一场危险的游戏（偶然是一种诈骗）
击掌是双手之间的吻
话语应被禁止 当亲吻变成了语言中的世界语
只能触摸 我们触摸 被击中的 沉没的（我们还剩下一些葡萄酒和欢笑）
时间是地狱（这里 现在 永远）
不要问我天大的事情 拥抱我并在我的口袋中寻找

　　蜂巢剧场里面的灯全部熄了下来，舞台上的灯点亮了，音乐声传来，一个身穿深灰色长裙、头戴黑色太阳帽、留着深棕色长卷发的女人优雅地舞上台来，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和一个西班牙男人用丰富的肢体语言上演了一出动人心弦的现代舞。
　　他们时而孤独，时而哀伤，时而浪漫，时而温馨，时而静如止水，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生不如死，时而欢呼雀跃追逐嬉戏，时而大声争吵挣扎扭打……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让观众跟随他们一起感受了情侣之间那份复杂而纠结、独立又依赖的特殊关系。当最终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欢快的交谈，男人细心地摘掉女人头发上的东西，拥抱、亲吻……黑暗的观众席上传出了热烈掌声。然而，这只是一幕现代舞的剧终，生活中如螺旋般纠缠不断的痛苦和幸福的循环，才刚刚开始。
　　卡门·瓦尔内尔（Carmen Werner），就是最先开始表演的那个长发女人，生于马德里。1987年，她创建了带有自己成熟风格的即兴舞蹈团（Provisional Dance），迄今为止已经创作了超过50部作品。2007年，凭借不懈的努力和自身实力，卡门·瓦尔内尔获得了西班牙国家舞蹈大奖，证明了她在西班牙现代舞领域的突出成就和贡献。此次在北京，卡门和她的搭档亚历桑德罗·莫拉塔（Alejandro Morata）在孟京辉的蜂巢剧场为观众奉上了双人即兴舞蹈《我口袋中的天空》。
　　对于“即兴舞蹈团”名字的由来，卡门解释说：事实上，没有一部舞蹈作品是完全即兴表演的。所有艺术，尤其是舞台艺术，都是基于一种短暂的同观众的直接交流。即兴舞蹈的目的就是传达一种对现实的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理解。对于我个人而言，即兴更多的是表现在氛围的营造上——在观众和表演者之间营造出紧张而热情的氛围，产生一种张力和期待，通过技艺和美学表现出对某种感官骚动的关注，并通过一种专业的或艺术的方式表现出来。空间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表达方式，最重要的是灵魂的突破。
　　亚历桑德罗则表示，舞蹈不像一本书，它没有非常固定的内容。在《我口袋中的天空》中，我们想要把自己对舞蹈的理解充分地展现给观众，但它的内容其实是开放性的，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我的全部生活就是舞蹈
　　
　　2009年8月31日上午10点，蜂巢剧场。当我第一次见到卡门·瓦尔内尔和亚历桑德罗·莫拉塔时，他们正在紧张地在蜂巢剧场里为当晚的演出做准备，指挥工人布置舞台，调整灯光。褪色的牛仔裤、体恤衫、鼓囊囊的运动背包，还有谦和的笑容，很难相信眼前这两个中年人就是在西班牙甚至国际都享有盛名的现代舞表演艺术家。
　　卡门·瓦尔内尔，这位著名的现代舞舞者已经年近60岁，亮粉色的体恤衫，既不掩饰脸上的皱纹，也不打理凌乱的头发，但她的美丽却是遮不住的。她的身体依旧灵活，眼神灵动而锐利，举手投足间活力四射，笑容真诚无暇，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
　　“左前方的这个射灯要照亮这里。”——卡门·瓦尔内尔边说边用脚在舞台左前方的一个一平方米的区域范围画了一个圆。——“一米的直径，但光线要照亮地面的一个椭圆形区域而不要圆形的。”“背景墙怎么没有灯光？这里我也要照亮。”——卡门·瓦尔内尔瞬间又飘移到舞台后方，在那里巨大的背景墙前面上上下下地比划着，使得她显得更加娇小。——“两边的灯向这里照过来，照亮中间两米高、三米宽的区域。”卡门对于灯光的要求近乎苛刻，再加上语言的不通，弄得布景工人们汗流浃背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但是，正是由于这种对于细节的完美追求，使得舞台上的卡门完美得无可挑剔，只给观众留下赞叹的余地。
　　即使是忙于布置舞台和排练，他们仍然为我的采访留出了时间。在两只香烟的袅袅青烟中，采访终于开始了。不同的是，卡门·瓦尔内尔几乎把背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终于找到了那个香烟盒；亚历桑德罗·莫拉塔则是摸出了烟丝盒和卷烟纸，认真地卷着烟卷，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在《我口袋中的天空》里，你们主要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在《我口袋中的天空》中，我们想要向观众呈现的是一对情侣在日常生活中发生的各种琐事所引发出来的关系，可能是浪漫，可能是冲突。在我们的舞蹈中，我们想要表达的东西很直接，很简单纯粹，而没有太多深刻的象征性的东西。我们只保留了很少一点象征性的空间，供观众想象，其他部分都很简单，并且是开放性的。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是表现情侣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任何一种关系，存在各种可能性。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即兴舞蹈和其他舞蹈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我们的舞蹈既不同于古典舞蹈，也不同于新古典舞蹈。我们也会根据一个剧本来演出，但除此之外，我们还会根据人物的不同性格特点、人物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我们个人的性格、感情进行演绎。由于剧本是固定的，所以我们每一次演出都是围绕在同一个主题之下进行。舞蹈是一种表现形式，我们想要表现的是其中蕴含的强烈的情感。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表演带领观众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以此引发观众的内心共鸣，一同去感受舞蹈的戏剧性和魅力。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我口袋中的天空》从编排到演出共花了多长时间？双人即兴舞是否需要两个人很默契的配合，因此也更难些？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我口袋中的天空》从编排到本次演出共花了两个月到两个半月的时间。很难去衡量双人舞和单人独舞之间哪一个更难些。因为不管是几个人表演，想要在观众面前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和最佳的表演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在双人舞蹈中，我要和我的搭档进行配合，比如在《我口袋中的天空》里，我是和卡门一起配合，这就要求我们两个人对于舞蹈有着相同的理解。而在别的舞蹈中，我的搭档不再是卡门，我和新的搭档也同样要抱着相同的意念进行演出，只有这样才能很默契地配合。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我们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卡门·瓦尔内尔）和你的舞蹈团为观众奉献了众多精彩的演出，你的创作和表演领域也相当广泛。请问你是如何保持源源不断的创作和表演灵感的？
卡门·瓦尔内尔：我对创作和表演的热情和灵感来自于对于生活的热爱，每天我都会在生活里面发现新的事物。同时，我也会从其他不同的艺术形式之中获取新的灵感，一本书、一场电影或话剧、一张照片、甚至是街上发生的一件事，都是我的灵感源泉。我们两个人首先要确定表演主题，然后分段创作剧本，选择适合的音乐，然后即兴地对剧本进行演绎。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都会不尽相同，因此如果去创作，写出的剧本也会大不相同。对于我们而言，我们更加看重气氛的营造。根据最初设定的概念和表演氛围，我们在生活中发现不同的场景，并把它们融入到我们的舞蹈当中。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你（卡门·瓦尔内尔）认为舞蹈与年龄有关吗？你会一直跳下去吗？
卡门·瓦尔内尔：现代舞本身就是建立在一种成熟上面的。因为年轻人的人生经验很有限，所经历的事情也很少，有很多东西是他们无法体会得到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生活阅历越来越丰富，心智和情感越来越成熟，对问题的看法和理解也越来越透彻。而现代舞本身就是源自于生活，这个时候再去表演现代舞，就能够把这些对生活的理解都融入到舞蹈当中，同样对舞蹈的理解也会更加深刻，更有表现力和思想内涵。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对于西班牙，我们了解更多的是弗拉门戈，你们认为弗拉门戈是一门怎样的艺术？它与你们的表演之间有什么区别和联系？
卡门·瓦尔内尔：人们对于西班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弗拉门戈舞蹈。弗拉门戈舞是西班牙最有名，也是最受欢迎的一种舞蹈。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是的。但其实，除了弗拉门戈舞，西班牙还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舞蹈。我认为很难用一种舞蹈来定义西班牙。可能我们很多人，尤其是外国人，在想起西班牙的时候，更多的会想起弗拉门戈舞。但其实从西班牙的南部到北部地区，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舞蹈，弗拉门戈只是源自于西班牙南部的一种舞蹈。单是在弗拉门戈舞当中就存在很多不同的流派，在西班牙的很多城市中，也都会有自己特色的舞蹈。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生活中的你（卡门·瓦尔内尔）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否分别用一个词来形容舞台上的你和生活中的你？
卡门·瓦尔内尔：对我来说，生活和表演是一个整体，舞台上和舞台下的生活是不可分割的。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都是真实地表达自己。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卡门非常沉迷于工作，是个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的人。卡门的全部生活就是舞蹈，除了舞蹈几乎没有其他生活。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沉浸在舞蹈当中，就连做梦都在跳舞。就像毕加索，他始终沉迷于工作当中，一天到晚不间断地工作，或是沉浸在对工作的思考当中，一旦产生一个灵感，他就马上记录下来，如果没有灵感，也始终在思考创作的事情。卡门就是这样。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2007年，你（卡门·瓦尔内尔）获得了西班牙国家舞蹈大奖，这次得奖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你怎样看待得奖这件事？
卡门·瓦尔内尔：获得了这个奖项之后，我非常兴奋，连续好几天不间断地跳舞庆祝。“国家舞蹈大奖”是西班牙国内舞蹈艺术的最高奖项和荣誉，我非常高兴能够获此殊荣。这个奖项是对我多年来努力的一个认同，同时，它也对我此后获得更多的演出机会产生了很大的帮助，对我的生活其他方面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对中国的舞蹈你们有何了解和建议？
卡门·瓦尔内尔：我们没怎么看过中国的舞蹈。但是我们参加过一些日本的舞蹈节。不过我们知道很多在国外的中国舞蹈演员，他们都是非常的出色。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个中国的女性舞蹈演员，她在美国读了很多年的书，她同样是个非常优秀的艺术家。
亚历桑德罗·莫拉塔：不单是在中国，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如果一个社会更多自由和更少封闭，它的舞蹈艺术就会更好。舞蹈是一种身体和心灵的解放，如果没有开放的思想，舞蹈演员就不能很好地表演。对我来说，舞蹈是一种很自然且必然的事情，跳舞对我的身体很有帮助，它使我健康。像那些政治家们，在大众面前演讲时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如果他们尝试跳舞，他们的身体会更加协调些。每个人跳完舞后都会感觉更好，舞蹈对我们的身体、头脑和各个方面都大有益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参与到舞蹈当中来。